作者/七月(闫月)
北京下雪了,终南山却风和日丽。
早晨我看完《借山而居》的时候,冬子发来一张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照片。土豆十分享受的趴在地上。冬子说,“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,烤火一样。太阳在天上,像一个大火炉”。
我才意识到,我好久没有晒过太阳了。
想起晒太阳,当然是在老家。我想起的画面,总是爷爷奶奶午饭过后,在门口并排坐着晒太阳。这个画面,我会想到很多事情。比如分别,很多次分别都是在他们晒太阳的时候,我要回北京了,或者我要去其他地方。他们安静的坐在那里,我跟奶奶拥抱,亲昵,她会哭,我跟着哭,爷爷始终一句话都没有,顶多在板凳上磕一磕他的烟袋杆儿,好像我走了,也就走了。
现在爷爷去世三年了,没有人陪奶奶晒太阳了。有时候过年过节回家,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,叔叔把她从屋子里搬出来,太阳落山,再把她搬进去。但是搬完他就离家出去溜达了,只剩奶奶一个人在那里晒太阳。我不知道,那个时候,她都在想什么,会不会想到爷爷。
每天我们被拘泥在高楼大厦里,中午也难得出来走走,晒晒太阳,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。通常一整天都在公司里,直到下班的时候,推开大厦的安全门,才能感受到一股来自外面世界的风。
说实话,我从不羡慕冬子,也不向往他现在居住在山上的生活。因为,我深知自己做不到。我一个人能在山上忍受饥饿和寒冷吗?我一个人能悄然面对寂静无人的山野里可怕的夜晚吗?我一个人可以自给自足将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当当吗?我真的可以抛下亲人和朋友离群索居吗?我都不能,我根本做不到,所以我不羡慕。
我可能更羡慕的是冬子实现自己理想生活的决心,还有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清晰的定位和思考。正如“我不喜欢这世界,我只喜欢你一样”,对冬子而言,相比这个繁华热闹的世界,他更喜欢他的终南山。这是一个人的个人的选择,对于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实现的选择。
它就像我们想要吃苹果,然后会想尽办法赚到买苹果的钱,去吃到它一样。我不愿意把冬子看成一个另类,我知道很多人喜欢他,都是因为他特别,因为他是一个怪人。而我更愿意从本质上去看待他的行为和决定,这真的只是一种更加勇敢的生活方式,最终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需求。
也许我们早已经忽略了自己想要什么,内心真正的需求是什么,所以当我们看到这样一个人如此决绝的去实现自己的需求的时候,我们觉得他好厉害,他好另类,他好怪。
我们差得可能只是冬子所说得,“大部分人一有个理想就是,‘我要攒够多少钱,我就怎么怎么过。’而我不是,我是我先怎么过,然后再考虑如何活得更好。我身上有五十块钱我就敢上山。先站在理想里面,再逐渐完善”。
这种先站在风雨里,再想着如何为为自己加衣撑伞抵挡风雨的勇气。
书出版以后,很多人问我关于冬子的事情。
“他打算在山上住多久?”
“他没钱怎么生活的?”
“他父母不管他吗?”
“他山上怎么会有电?”
这些问题,有的我知道,有的我也不知道。很多事情,我从来没问过他。如果不是后来同事问我,他怎么可以上网,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。我不去问冬子这些问题,一方面可能是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很无知,另一方面我可能潜意识里没有把他当做另类。那就是他的生活,他有他的生活方式。
因为我要代替他去电台录音,我才问了一些常识性的问题。类似他吃什么,每个月花多钱的问题。这也是在我们出书之后了。你看,只要我们活在社会当中,就要被社会价值观绑架。我自己其实根本不太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,但是为了能够很好的为别人解答,我不得不去弄清楚它。
这也是,我们俩“打架”打了一年多的原因,因为我们身处不同的环境当中,有不同的价值观,必然会发生冲突。后来我认真的想过,我们掐成这样都没有绝交的原因,可能是因为本质上我们人生观是一致的,我知道,不管他多么不懂世事口无遮拦,但是他的确是个好人啊。
书出之后,我们一次架也没吵过。很多人都担心后期宣传,他死也不配合。一方面我略有担心,另一方面我很想保护他,不受到书的影响。我跟冬子说,你现在比以前更“火了”,可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和问题。他自己也早有准备,比去年淡定自若的多。在这个过程当中,我从来不担心冬子会变得肤浅或者虚荣,因为我知道,他根本不会。
我热爱图书行业的原因有很多,但是其中有一个是我认为最有意义的,就是我跟作者之间的交情,已经远远大于了出他这本书的价值。他们总是教会我很多,让我明白很多,他们就是一个大千世界。冬子就是一个这样的作者,我觉得我们认识的本身,超出了我去做他这本书的价值,这是说真的。
有一天我在公交站等公交去上班,那个时候公交车呼啸而过,我突然想,“人生很多事情还是要去争取的,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你会丢失什么。”如果当时我跳槽的时候,冬子没有选我,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后来的一切。这个人也许就像一个过客一样,一个很平淡的选题一样从我的生活中流失了,想到这里我觉得很可怕。
幸好的是,我并没有失掉他。
《借山而居》卖得很好,领导说,“你以后还是要听冬子的,不要跟他抬杠啦。”同事说,“你还不赶紧跟冬子搞好关系,签他第二本书。”我当然知道会有很多人去找他,因为已经有很多出版方开始出类似“借山而居”的书籍。可是,如果他注定能够被人抢走,我说任何话做任何事情都是无力的,相反,我觉得冬子不同于任何作者,他只遵从自己,所以他不会被任何人绑架。如果哪天他不选我了,也不会是因为谁家平台比较大,谁家价钱比较高这些外在原因。
书没出之前,我是很想去终南山。人都有累和想出去散心的时候,但是越来越多的对冬子的了解,我反而不急了,甚至不太想了。因为我害怕去的时候,我像一个参观者一样不停地拿手机拍照,我怕见到他的时候,像看到一个怪人一样,觉得他的生活充满各种新鲜。人一旦过了那种无知的阶段,就无法允许自己无知。我更多的想往内走,想真实的去感受他以及他的生活方式,真正带给我的是什么。
就像我昨天去一个朋友那里一样,他也在山里,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掏过手机。也许在平常,我去吃个什么好吃的,玩了什么好玩的,我都会特别高兴稀奇的拿出手机去拍照发朋友圈,但是在朋友那里,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特别的,特别到让我觉得掏出手机都是一种亵渎。
原来真正的达到一种境界的时候,你想要的不是炫耀,而是去聆听和感受。后者所带给你的那种感觉,远远比拍照发朋友圈更有意义。你甚至永远不会忘记,当你置身于山林,脚踩大地的时候,生活和人生突然被扭转了一下的悸动。
而冬子带给我的,就是这种悸动。
他重要的一切,都可以不必言明。
因为太深了,到内心深处。它改变了我的,已经不需要任何形式来呈现。
好吧,不知不觉又要三千字了,就是总感觉很多话要说,说也说不完。
记得上周在食堂吃饭遇见公司的领导,他说,“住在终南山上的人,应该很多,但是能写得太少了。”我想说得是,“能写得很少,能像冬子这样写出那么体己的文字的,更少。”
最早,他跟我说,他不怎么读书,我根本不相信。
文字是不会说谎的,我想这货一定是在骗我。书里有一篇文章是他专门写自己不读书的事情,站在他的角度和世界观上,我觉得他是对的。
他说,“人对世界的认知,其实和读书多少是没有关系的,是方法论的事。”也许粗浅来看你会觉他自大,其实并不是,这是他专注之后,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。
他生活中经历的,他都在专注的理解和反思。
凤霞何尝不是一本书,幼婷何尝不是一本书,郑佳是书,摩托车也是书,连他刀下的蘑菇葱花青椒都是书。
在“露个富”里面他说,“所以富在我此刻坐拥长安城。”
“富在阳光照在我身上的同时,我在享用阳光照在我身上,而阳光其实也照在每个人身上,但他们没有回应;就像桃花冲我笑,我也冲它笑。”
“我想要的一切,我都有。我不想要的都和我无关。”
他和动物讲话,看得懂鸡鸭鹅狗的心思,听得见植物生长的声音,触摸得到光的沙砾。所以,他坐拥长安城,富甲一方。
也许很多人都住在山上,但是他们无法成为第二个冬子。他也许不是境界最高深的那一个,但是一定是无法被任何人复制的那一个。
回留言里,有人问他,“若亦有隐世之心,然而茫茫终南,不知道还有屋舍否?”
冬子回复:“若有隐之心,处处皆终南。”
本来今天雪后放晴,吃完饭丹丹说要出去公园转转,晒晒太阳,我说等我把《借山而居》的书评写完再出去吧。她埋怨说,“等你写完,估计太阳也没了”。事实果然如此,天已经开始黑了。
七月1.17